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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琴海的星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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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雅典已是夜晚,站在旅馆的阳台上,点点星光下是漫山遍野的点点灯火。不远处的利卡维多山体作了亮化,山顶上的建筑也熠熠生辉。第二天清晨,漫山遍野的灯火变成了漫山遍野的低矮建筑群落,恍然到了地球另一端的里约热内卢。

      雅典坐落于阿提卡的山地平原上,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属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冬季温暖潮湿,夏季少雨而阳光充足。时值5月,我登雅典卫城时碰到难得的阴天,游人也不太多。沿着山道,路过建于161年的希罗德·阿迪库斯剧场,这里现今时常会有各式露天演出,一定程度上延续着古代的传统。其实,卫城山坡下另一处的狄俄尼索斯剧场遗址,才是公元前5世纪雅典黄金时期的演出场所。当时,每年一度的大酒神节,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等的剧作会在此轮番上演,能容纳万余名观众的剧场一定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雅典卫城是西方文明的经典地标,特别是供奉雅典娜的帕特农神庙,已成为欧洲历史起源的象征。但两三千年来,卫城却历经历史浩劫和战火摧残,已成一片废墟遗址。不少文物都流失到大英博物馆等世界各处。昔日五彩斑斓、金碧辉煌的建筑,现在只剩下泛着烟黄色泽的残垣断壁,以至于今天许多人都误以为古希腊人喜欢白色的大理石建筑。巴尔干半岛最南端这片土地和岛屿的历史命运,也像这雅典卫城一样,历经沧桑跌宕,罗马统治过、拜占庭管辖过、威尼斯统领过、奥斯曼攻占过……直到19世纪20年代,它才在欧洲列强的支持和干预下成为独立的国家。

     今年4月19日是英国诗人拜伦在希腊病逝200周年。雅典卫城南坡下的卫城博物馆为此举办了“帕特农神庙与拜伦”专题展,以纪念这位满怀激情投入到希腊独立战争中并为之献身的年轻诗人,参观的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拜伦最终被埋葬在家乡英国,墓碑上的铭文写着:“他在1824年4月19日死于希腊西部的米索隆吉,当时他正在英勇奋斗,企图为希腊夺回她往日的自由和光荣。”

     尽管独立后的希腊依然动荡不安,但近代以来欧洲的人文学者一直孜孜以求地寻找古希腊“往日的自由和光荣”。因为在他们心目中,这是西方文明的根源所在。因而从19世纪中叶起,英、德、美等国的学者掀起了爱琴海域考古挖掘的热潮,意图证实那悠远的史诗和传说,追寻那似断似续的文化的根和魂。像德国人施里曼对特洛伊和迈锡尼的发掘,英国人伊文思、丹尼斯、莱亚德等在克里特、伊特鲁里亚、尼尼微等地的发掘等,为人们进一步了解欧洲文明的起源打开了缺口,提供了可能。

      登上克里特岛,站在伊拉克利翁郊外的克诺索斯宫殿遗址前,正午的炽烈阳光千百年来无数次照临这里,也照进我探究注目的瞳孔中。据考证,克诺索斯宫殿始建于公元前1900年左右,是一组围绕中央庭院的多层楼房建筑群,面积达2.2万平方米,厅堂房间数量众多,走廊曲折、楼层重叠、厅堂错落。历经4000多年,这里只剩下埋于地下斑驳错落的残垣断壁和散落的石质构件,以及大批残损的陶器、青铜器和壁画等。但这并没有限制遗址发掘者阿瑟·伊文思对古希腊神话传说的想象,他认为这里就是传说中米诺斯国王的王宫,由此开展了一系列历史叙述和场景再现。

      应当说,克诺索斯宫殿遗址的考古成果证明,克里特岛周边区域公元前2000年左右已进入青铜时代,并有早期的文字与城市国家出现。但这里是否传说中的米诺斯王国,至今并无确凿证据,与“荷马问题”一样,这已成为至今无解的千古之谜。伊文思当年曾用钢筋混凝土对这片遗址进行部分修复和重建,使新与旧、遗迹与复原难以区分,一直被学术界所诟病。这种仅凭主观意愿对古代遗址进行释读甚至所谓“复原”的做法,在现代考古学创立的初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走进希腊国家考古博物馆的展厅,迎面就能看到那件著名的“阿伽门农金面具”。1876年,当德国人海因里希·施里曼在迈锡尼遗址的竖穴墓中发现它时,兴奋地宣布这就是迈锡尼国王、特洛伊之战的主角阿伽门农的金面具。在他看来,这正好与不久前在小亚细亚发掘出的特洛伊遗址相对照,共同实证了《伊利亚特》所描述的特洛伊之战。这同样也满足了施里曼对荷马史诗的热爱之情。后来的考古和历史研究表明,他发现的面具实际上属于比阿伽门农时代早三四百年的一位迈锡尼贵族。

      当今的考古学已走出简单凭主观愿望和想象释读出土文物,或以考古成果比附古代传说故事的初期阶段,发展成为科学、严密、规范的学科体系。但西方考古学先驱们的得与失、功与过,一定程度反映出西方世界对文明根源和身份认同追寻的焦虑。

     爱琴海既是欧洲文明的发源地,又是一片热情浪漫而充满活力的海域,一如生活在海域中的人们。

     到雅典的第二天晚上,恰逢希腊帕纳辛奈科斯男蓝俱乐部队在柏林力克卫冕的皇家马德里俱乐部队,勇夺欧洲篮球冠军联赛的冠军。雅典全城的球迷都在紧张热切地观看比赛,城市上空不时爆出轰然的喝彩声。帕纳辛奈科斯队夺冠后,雅典的球迷们纷纷走上街头,高举俱乐部队旗、燃放绚烂烟花、高唱队歌高呼口号,一整夜都在庆祝球队的胜利。让人想起40多年前中国女排夺冠时的激情时刻、热烈场面……

     在雅典的不同街区,我都能看到希腊著名女高音玛丽亚·卡拉斯的印记。她的一生可以歌剧《托斯卡》第二幕的咏叹调《为艺术,为爱情》来概括。卡拉斯去世已近半个世纪,那些令人唏嘘的往事已然随风飘去,但她的曼妙歌声仍然回荡在人们的耳边、心里……

      我是在夜色笼罩中飞临雅典,也同样在暮色苍茫中飞离,犹如“密纳发的猫头鹰”。爱琴海上空的点点星光、阿提卡平原上的点点灯火,仿佛是天与地、自然与人类之间的对话。星空下这片土地所引发的思考很多很多,让我对文明的起源、文化的交融、国家的命运有了跨越东西方的深刻感知和认识,也为人类穿越历史沧桑和时代变迁的继续前行提供了诸多启示……

    (本文作者系人文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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